祁夙為我斟滿茶,茶香拂面而過。
他的屋子完全是大周樣式,讓我恍惚間以為又回到了平陽侯府的那段時光,那時我去府里找子瑾,他的屋子里肯定就有阿夙。
“你同我之間,不必言謝!逼钯淼馈
我對他說:“時至今日,我其實很后悔當日沒同你走!彼勓匝鄣组W過一絲異色,我又道:“但如果真真切切的回到原點,我也還是會拒絕你。”
祁夙眸子里又盛滿了溫和笑意,他說:“這才是你!痹捯粑㈩D,又補了句:“你不跟我走,才是你的性情!
“我真是好久沒見你穿過曲裾了!逼钯韲@息,眸子里閃過一絲傷感:“子瑾曾說你著曲裾有洛神風采,自我來到金國便從未見你碰過,我就知道你心里還是有他。”
我撫著曲裾上的暗紋,心里想著子瑾瀟灑眉目,對他說:“我就想著今日是來見你,子瑾那么喜歡你,若是死了,說不準就會多來瞧瞧你的。”
祁夙的神色微微變了變,蹙眉對我說:“平珺,有時候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忘了這些事!
我緩緩搖搖頭,對他說道:“我不能忘,褚鈺殺了他,是我的仇人。”
屋子里靜謐許久,估計祁夙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,實際上我也并不需要什么安慰的話。
良久,他問我:“那現(xiàn)在……你準備如何?”
我淡笑:“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。”
他說:“好,我?guī)湍!?br />
我緩緩搖了搖頭:“這件事憑我自己便是!比绻腥藥臀,那自然是事半功倍,但我想親手給我未出世的孩子討個公道。
他看著我,認真道:“可是平珺,你今日來我這府邸,已經(jīng)冒了很大的險!
我對他輕聲笑笑:“阿夙,別把我想的那么沒用啊,我既然敢出來找你,就能保證沒人敢說這些閑話!
祁夙頗為詫異的看了我一眼,我當然知道他為什么詫異,因為我從不是個會謀算的人?上攵抑暗氖四晔窃诖笾軐m里過的,沒人會算計我,父皇也不允許誰來找我的麻煩,而后的這幾年光景,褚鈺將我當做籌碼,宮里太后王后都是個明白人,明里暗里的大家也都忌憚著我。
如今大金周遭的蜀國蒙古都該依附的依附,該滅族的滅族,我這“禍水”自然也就沒了什么用處。
“人一走茶就涼,以前在奉遠,母親常念叨的一句話,如今倒是有點感觸!蔽倚πΓ粗杷渡。
“你看我對什么都不在意的,但你這件事,你即便是不去討個說法,我也是要去討的!逼钯韾灺暱攘丝,眸子里也帶著少見的陰沉:“當日將你救出來的時候,被褚鈺擺了一道,不然徽秀宮那位早就死了!
我問他:“你的傷可要緊?”
祁夙搖搖頭:“不打緊,宗安說動了骨頭,養(yǎng)養(yǎng)就好了!彼肓讼耄謱ξ艺f:“不過碧拂是內(nèi)傷,你囑咐她好好休養(yǎng),萬不可逞強!
我聞言,眉頭一蹙:“內(nèi)傷?”
他點點頭:“你不知道?”
我說:“我回去的時候,只知道她傷了,后來沒過兩日就下了床,我便也沒在意!
我問:“碧拂的傷又是誰干的?”
祁夙告訴我:“是褚鈺!
“他瘋了!”
“為了打聽你的下落,他去逼問了碧拂!逼钯碚f著,又開始咳嗽起來,看來傷勢不輕。
“不過你在泉州府的消息,是我說的!逼钯淼吐晫ξ艺f:“我知道你不忍碧拂受苦,若是得知碧拂因這件事被打死,肯定要自責一輩子!
我聽了祁夙的話,心底涌出感激還有后怕,因為碧拂若是真因為我的緣故而死,我是肯定要自責的。
我對他行了個揖禮,誠懇道:“阿夙,真的感謝你!
“你呀。”他咳了咳,面色微微紅潤:“快起身!
我側(cè)頭看了眼天色,說道:“今日是不早了,我是要快些回去了!
祁夙微微愣了愣,問我:“既然都出來了,不吃個晚飯再走嗎?”
我搖搖頭:“我答應(yīng)了我的小侍女要回去吃晚飯的!鼻嘀楣烙嬕呀(jīng)做好了飯吧。
祁夙看了看我,提醒道:“你身邊的人,除了碧拂,最好誰也別信!
我微微頷首:“嗯,我會多加小心的!
祁夙悶聲咳了咳,對我說:“路上小心。”
從慎親王府出來的時候,夕陽已經(jīng)落山,天際灰蒙蒙的一片,風拂過便是一片寒涼。
我輕聲喚道:“碧拂!
她應(yīng):“主子!
我道:“你有沒有把握躲過承敏郡王府里的暗衛(wèi)!
碧拂低頭想了想:“若是帶著您進去,天黑才行。”
我側(cè)頭瞧了瞧她,笑意滿滿:“我以為你這么多年閑賦下來,已經(jīng)把本事都忘了!
碧拂低眉順目道:“只要還有口氣能保護主子,我就不敢忘了這身本事。”
我看著漸暗的天色,說道:“好,那我們等天黑。”
碧拂看過來,提醒我:“青珠還在宮里等著咱們呢!
我道:“就是要讓她等!
我拉著碧拂坐在大都的酒樓里,臨窗坐在大堂的一處方桌邊,推開窗子就能看見外面的夜和星。
酒樓喚作天下春,一共三層,算是大都比較繁華的酒樓了,樓里的伙計們也都很熱情,我點了幾個菜,吃了幾口,便覺得還是青珠的手藝好一些。
其實青珠究竟是誰的人,我并不是特別在意,能在這個節(jié)骨眼出宮的侍女,不是褚鈺的人,就是王后的人,于我來說都是監(jiān)視之用,沒什么差別。
我小酌兩杯淡酒,身子暖和了一些,夜越發(fā)的深了,酒樓仍舊人來人往的,繼而漸漸地又少了。
我看著時候差不多了,喚店小二來結(jié)了賬,寬檐的帽子遮住了我大半張臉,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。
——
承敏郡王府邸,在大都最繁華的地段,聽說府是褚鈺賜的,地點是褚鈺親自挑的,甚至就連門上的匾額也是褚鈺親筆所書,無一不在提醒著大家這府里住的人就是大金國最受寵的郡王殿下。
我和碧拂繞到府邸側(cè)面,因著這樣的人物,前院后院都是防守的重要地方,唯一還算有機會的也就是側(cè)邊的,希望他手下的暗衛(wèi)今夜能放松放松,畢竟他們也想不到皇城根底下會有人來觸霉頭。
一人高的灰色墻壁,頂上的瓦片也是灰石質(zhì)地,倒是很樸素,還以為會有什么琉璃瓦呢。
碧拂帶著我翻過圍墻,果不見什么人,允濟這光景肯定是在府里的,因為褚鈺離開了大都,他絕不會走遠,更不可能宿在王宮里。
碧拂突然停下,帶著我隱到暗處,然后聽見一隊士兵的腳步聲走過,漸行漸遠。
碧拂給我打了個手勢,我便悄聲的跟上她。
摸進一個屋子里,烏漆嘛黑的,什么也瞧不見。
碧拂突然低聲道:“此屋是三重門之后,看格局是郡王的書房,主子現(xiàn)在要如何?”
我對她說:“你走,離開這!
碧拂似乎是愣了愣,問我:“離開這?”
我點點頭:“對,你先離開,我明早回去,你告訴青珠,就說郡王擄走了我!
碧拂沉默了一下,然后對我說:“我明白了。”
她利落的從后窗翻出去,我看著她的背影,想著她應(yīng)該是真的“明白”了我的意思。
書房?我尋了個火折子,點燃了燈,屋子里霎時間就有了一點光亮。我借著這燈,將燈盞都點燃,屋子便變得燈火通明了起來。
周遭一看,果然是一副書房的模樣,就連案幾上的折子都有,不過是墨筆,沒有印章。
我四處翻翻,發(fā)現(xiàn)這廝的書架很簡單,除了治國兵法謀略,旁的一點沒有。
無趣,我背過手,不再去翻。
大約等了一刻鐘的時間,門外終于傳來了騷動,其實也不能說是騷動,而是腳步聲還有鎧甲聲。
屋門是被一只腳踹開的,彼時我正坐在椅子上看孫子兵法,百無聊賴簡直等的都要睡著了。
允濟一抹玄衣進來,衣襟還沒有扣好,露出微白的脖頸。
他喉結(jié)一動,眼底閃過一絲訝異,嘴巴動了動,沒作聲。
我看著他這副樣子,感覺有點滑稽,遂對他笑了笑。
緊接著,他又回身對門外的人說:“無事,都散了吧。”
估計是等院子里都退得一干二凈了,他方才闔上門,走近我。
我仰頭看著他,眸光不躲不閃。
他問:“怎么是你?”
我笑笑:“怎么不能是我?”我語氣頓了頓,繼續(xù)得意的笑:“再者,是殿下?lián)镂襾淼模钕峦藛??br />
他眉頭一豎,張開便要罵:“你放……你到底要怎么樣?”
我放下了兵法,淡淡道:“不怎么樣,想請郡王幫個忙。”
允濟哼笑了一聲:“你這是求人的態(tài)度?”他抱著臂,說道:“你今日去了哪兒,做了什么,別當我不知道!
我斜睨著他:“就是因為你知道,所以我才來這兒!
允濟揚了揚眉,又道:“我若不幫你呢?”
我聞言輕笑一聲,然后從椅子上站起來,伸手就解開了腰帶扣子,允濟見狀活見鬼般的后退了好幾步。(未完待續(xù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