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幾日褚鈺都回來金闕宮用晚膳,當(dāng)然我從未對他有過什么和善神色。
我坐在一邊,既不給他行禮,也不招呼他。
“不吃晚膳嗎?”褚鈺只問了個不打緊的話。
我伸手捻過話本的一頁,淡然道:“等你一起!
“哦?”他似乎有些高興,
我又補(bǔ)了一句:“你是王,你不來我沒法用這么多菜的晚膳!睂m里的晚膳都是按照規(guī)制來的,所以我一個貴人用不來王規(guī)制的晚飯。
褚鈺并未在意我的無禮,而面對他的縱容,我更多的是害怕。
因?yàn)樯弦淮嗡麑ξ疫@么好,是要?dú)⑽业暮⒆樱识看螌ξ液,大約都是有企圖的。
晚膳味同嚼蠟一般,我不說話,褚鈺也不說話,屋子里膠著奇怪的氛圍。
“過幾日,孤要出去!
我聞言,筷子一頓,繼而平靜的應(yīng)道:“嗯!
“你好好在宮里呆著,不要隨意走動!
我心底冷笑一聲,面上未動分毫:“好。”
褚鈺雖然每天都來金闕宮吃晚飯,卻從不在這留宿,我并非是期盼他住在這,而是對他一扭頭就去了徽秀宮很不喜而已。
就算是做戲,也懶得和我做全套了。
我倚在回廊的漆木柱子上,抬頭望了望天,此時星辰墜在夜空,今夜是難得的晴空,星幕很漂亮。
然而風(fēng)仍舊很冷,我的手腳早已凍僵。
驀地身后傳來一絲驚呼:“主子,你怎么又吹風(fēng)!
碧拂從回廊另一側(cè)跑過來,進(jìn)了屋給我拿了衣服披在身上,暖意緩緩漫過身體。
她的身體自我回宮好似恢復(fù)的很快,我很驚訝,但我想她大約是盼著能早點(diǎn)保護(hù)我吧。
但接下來的事情,我不允許碧拂再受一點(diǎn)傷害,包括是誰傷了她,我也終究是要討回來的,一筆筆的帳咱們一件件的算,不急。
“他說他要出門,你知道是去哪兒嗎?”
碧拂在我身后,低聲回道:“這幾日聽那些大臣們談?wù)撨^,大金和南楚好像不大好!
我微微頷首,看來和我想的一樣,褚鈺是要去南楚蹚渾水了。
我轉(zhuǎn)過身,走進(jìn)屋子里,對碧拂說:“明日一早,你去請個醫(yī)官!
碧拂不解道:“主子身體不舒服?”
我看著她冷聲笑了笑:“是,不大舒服!
碧拂眸光一閃,想來已經(jīng)明白了我的意思,我也就不再多解釋了。
——
翌日清晨,碧拂請來了一個醫(yī)官。
我的床幔垂下來,他侯在屏風(fēng)后。
碧拂進(jìn)來,低聲道:“主子,醫(yī)官到了。”
我淡聲道:“請進(jìn)來吧!
不多時,衣袂摩擦的聲音,依稀能聽見玉墜相擊的聲響,大約是腰間墜了玉佩。
“下官張軒,拜見娘娘!币坏狼謇涞穆曇繇懫,聽起來是個年輕人。
我悶聲咳了咳,對他說:“你給本宮開兩副藥,就說染了要緊的病,需要隔離治療。”
屋子里安靜了半晌。
張軒淡聲道:“下官從不說謊!
“婢子手里的匕首也從不想染血!北谭鞯穆曇魩е滟。
我聽見張軒似乎輕笑了一聲:“這病不好說,且若是王后屬意著換個醫(yī)官復(fù)診,娘娘可瞞得過去?”他話音微頓,又道:“下官的命倒是不打緊,若是事情敗露,娘娘可是有嘴說不清的!
“那你就想個辦法,讓別人‘復(fù)診’的時候也同意你的診治就是了!蔽移届o道:“且你開藥要保密,你記住,你今日來了金闕宮,但本宮是什么病,你就說一切安好!
張軒并未再說什么,只低聲應(yīng)了我的話:“喏!
他走后,碧拂微微撩起帳幔,她眉宇間滿是不解,但大約也不知該如何問我。
我握了握她的手,安慰道:“你放心,我不會做什么傻事!
碧拂表情微松,但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。
時隔兩日,金闕宮的大門終于被叩響,一切都在按照我的預(yù)料在發(fā)展,一分不多一分不少。
彼時我躺在榻上,喝了點(diǎn)鹽水,臉上也擦了白妝粉。口干舌燥,臉色煞白,一副病重的模樣。
來的人是怡貴妃和王后,身后還有兩個醫(yī)官,其中之一是張軒,另一個年紀(jì)較大,看起來是太醫(yī)院管事的老醫(yī)官。
從我回宮起,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怡貴妃,她穿著玄紅宮衣,絲毫不避諱紅色是王后才能碰的顏色,眼梢微微上揚(yáng),一抹紅唇更添三分刻薄。
我最是討厭她,此時此刻也更加的怨恨她。
但是戲還得演下去。
碧拂狀似驚恐的喊道:“你們干什么?”
然后就聽見怡貴妃的尖刻嗓音:“滾開,憑你是什么身份,膽敢攔著本宮?”
碧拂咚的一聲摔在地上,聽得我心里一痛,她的傷還未大好呢。
帳幔被拉開,我驚恐的向后挪挪,怡貴妃見我樣子,微微往后退了退,似乎我的身上有瘟疫一般。
“去,去瞧瞧她。”怡貴妃指了指我,對那個老醫(yī)官說。
“喏!
我當(dāng)然不配合的往床腳縮,老醫(yī)官礙于我是王的女人,又是“受寵”的熙貴人,故而不好過來抓我。
怡貴妃沒了耐心,吩咐幾個嬤嬤過來按住我的手。
我瞧出其中一人就是當(dāng)日給我灌藥的宮侍,果然怡貴妃是和褚鈺一起算計(jì)的我。
掙扎了一會兒,按照戲本放棄了抵抗,老醫(yī)官的手隔著絹布搭在我的脈搏,再看我這副“憔悴”臉色,在怡貴妃耳邊低語了什么。
再然后怡貴妃花容失色的趕忙出了屋子,至于她們在屋子外面說了什么,我心如明鏡。
屋子里的人魚貫而出,碧拂坐在地上,背脊上的傷應(yīng)該又崩裂了,但今日這苦肉計(jì)也是戲本要求,不然不夠真實(shí),瞞不過王后的眼睛。
我出聲咳了咳,碧拂看過來,我對她眨了眨眼睛,她對我笑了笑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我躺在榻上,等著王后的決定。
果然下午的時候長信宮的懿旨就到了,速度很是快,看來怡貴妃是迫不及待的想把我趕出宮去。
我心中歡喜萬分,但面上還是得做做樣子。
來宣旨的宮侍,吊梢著眼睛瞧我,一副嫌惡的樣子,說完了懿旨內(nèi)容,我接過旨意,叩首謝恩。
還沒等我按照規(guī)矩打賞他,他便迅速的離開,跑得比兔子還快。
不知是太后的意思還是王后的意思,懿旨吩咐叫我住到建平宮去,離金宮不大遠(yuǎn),但也不是特別近。
建平宮此時應(yīng)該沒人在住,即便有也是不打緊的美人或者冷宮的妃嬪,之前因著走過水,所以宮殿的內(nèi)部未修繕的地方很多,估摸著褚鈺也想不起來這地方還有個住人的地方。
我想起來之前曾來過這,還遇到了允濟(jì),不知道這幾日沒見,他府里的女人又多了沒有。
建平宮并不大,又燒了大半,故而能住人的殿宇也只有三四處,我被安排在常寧殿,旁邊不遠(yuǎn)處便是紫陽殿,那里有很多的紫陽花,但如今是個冬日,除了墻角幾株不服輸?shù)拿坊ǎ瑢m里一片死氣沉沉。
褚鈺去了南楚,我如今用計(jì)離開了金宮,她們恨不得我在建平宮自生自滅,所以也不大管我。
是的,我終究還是要去看祁夙的,我很擔(dān)心他,即便知道他死不了,但心底對他還是充滿了愧疚。
自我從長安出發(fā)前往大都和親的路上,他攔下了我的馬車開始,我就欠了他很多。每一次他想要帶我走,我都拒絕了,我辜負(fù)了他太多的好意,而他又一次次的救我,即便他自己在大都的生活都如履薄冰,也不忘了保護(hù)我。
我雖然不知道張軒如何幫我瞞過了別人的眼睛,但此時此刻我也只能死馬當(dāng)作活馬醫(yī),不再理會他究竟是敵是友了。
因著各路眼線還沒有撤走,所以只能碧拂托著病痛的身軀收拾屋子,我坐在一邊,虛弱的咳嗽。
收拾了一會兒,勉強(qiáng)將臥室收拾的能落腳了,這群人還真把我當(dāng)成了瘟疫,半個灑掃侍女都沒有。
我拉住碧拂的手,虛弱道:“你歇歇吧!
碧拂搖了搖頭:“主子稍等,婢子去做晚飯!
我恍然松手,才想起建平宮不同金宮同時傳膳這碼事,這就意味著我們來到這里,就得自力更生了。
晚上碧拂做了兩碟炒飯,東西很好吃,看起來也很好看。
因?yàn)闆]有外人,所以我讓碧拂陪我一起吃,就像我們還在永安宮的時候一樣。
碧拂一邊吃一邊追憶道:“記得以前在滄州府的時候,暗衛(wèi)長教我做的第一個菜就是炒飯!
我驚了驚:“你這原是在滄州府學(xué)的?我以為你是在平陽侯府學(xué)的呢!
“對,這是暗衛(wèi)的必修技能啊,用于各種需要。”她說著說著就笑了:“不過第一次用鍋?zhàn),還差點(diǎn)把廚房燒了,惹得那些師兄笑話我!
我也笑了笑:“笑話你什么?”
碧拂莞爾:“他們說我不用搞什么偽裝埋伏,直接去當(dāng)廚娘,不出三日,不是把目標(biāo)毒死,就是把目標(biāo)燒死!
“他們?nèi)羰侵滥悻F(xiàn)在做得一手好菜,肯定是后悔嘲笑你的!
碧拂聞言,笑意頓在臉上:“或許吧!
我狐疑道:“怎么?”
“沒什么,滄州府后來遭了埋伏,師兄們大多都死了!北谭骶従彄u了搖頭:“這是另一個很復(fù)雜的事情了,不提了!
我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好,咱們不提了!
然而這光景,有人叩響了屋門……(未完待續(xù))